【多喜重】Weierstrass

因为和七夕没关系所以拖了两天来骗人


“我在寻找世界上永恒不存在之物。” 这是我对他说的第一句话。


彼时我正遭受着特高警察的追捕,慌乱地从逼仄肮脏的小巷穿行而过,却一不小心跑进了一条死胡同。面对着眼前那低矮、坑坑洼洼的矮墙萌生出了踩着堆积的垃圾攀爬上去的想法。突兀的,我看到了他。等我把那些木框纸板推到墙边再次抬头时候,我才发现一位青年正站在那堵我准备翻越的墙上。只是他低头沉思的侧影似乎证明他已经伫立在此许久。然而之前慌乱之中匆匆一扫并不曾看见有人在那。我瞬间不知该如何应对,难道他也是围追堵截的特高吗;倘若以常理而言,这应当是我的第一想法。但是他那一身绿色的大衣,与整个灰扑扑的城市是如此的格格不入,以至于使我感受到了某种违和感。要说比喻的话,仿佛在摊开的书本间塞进一个活生生的人一般,有人吱嘎吱嘎把他按进了文字之中。于是这违和感在这平面的世界越发膨胀起来。种种胡乱的想法在我脑海中倏然而过,他却全然不顾及我的无措。听到我刚才的动静,那挺拔的身姿向我转来。

我看到了一双翠绿的眼睛。

在那翠绿中闪现着温柔的笑意,使人不禁想要用某种美丽的宝石去称赞它们。然而这眼睛比宝石更为贵重,因为那稀有的矿物在阳光下才会熠熠生辉,这眼睛却无时不刻让人心醉。

特高的动静远远顺着巷子从身后一路传来,他带着一种了然的神情向我伸出了手。越过这堵高墙,后面就是非人之境了。他那不同寻常的身姿使我意识到了这一点。但是因着那身后的恐吓,因着那绿眼睛的蛊惑,让我别无选择的、但也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回握住了他。

借着他的助力我踏着垫脚的杂物翻上了墙,站在不知谁家的屋顶上。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,放眼望去,所有的建筑物都化为供我们行走的地面。那些黑压压堆积在头顶的屋檐被我们踩在脚下,鳞次栉比的木板房成为我们上下行走的台阶,逼仄的街道、杂乱无章的小巷消失了,城市第一次向我展现出宽广的一面。

不,准确说,这并非是我熟悉的城市。藉由着他的手,我攀爬进了另一个世界。环绕着城市的群山被雾霭所遮盖,那些高耸的富豪宅邸、威严冷酷的国会议事堂也夷为了平地。轰鸣的工厂停止运转,连同被它吞噬的工人一起隐没了身姿。所有在城市中活动的居民,以及曾经追逐我的特高警察,统统都……消失不见了。

这里是宽广而一无所有的世界。

面对着这样令人惊异的场景,我不得不开口询问了。询问他的名字,询问他从何而来,询问我该去往何方。

“我在寻找世界上永恒不存在之物。”

在我记忆里他是这样对我说的。

于是我们便出发了。

我并非答应帮他找到他那无理的追寻之物,更加明白我的归途与这全然没有一点关联。只是这颠倒混乱的世界本就是由我杂乱不堪的叙述构筑出来的,全无任何前后关联的因果存在。因此,我反而被那“永恒不存在之物”所连接起来,不得不随他一同前进了。

伴随着我们的脚步,这个世界的边界不断向前延伸。因为我们的漫无目的,新的世界也显得杂乱无章。我们踏上楼梯,眼前却是湖泊;打开房门,里面有铁轨指引方向。我们推开河流,穿过镜子,攀爬瀑布,又从书本中走出来。终于,这个世界也无法更新了。它有气无力的扔给我们一个海角,教我们只能看着远处的大海叹息。

转过身去,来时的道路已经不复存在,我们只得摇摇头,试着沿着山路走上海角一探究竟。仿佛找到了打发我们的好方法,崎岖的道路不断抬高,我们渐渐爬上了云间,风呼啸着向我们涌来。他笔直的走在我前方,只留给我绿色的背影。

我只感觉我们已经快要达到天边,可是低头一望,远处的海水与攀爬之前并没有什么差别。唯有那越发猛烈的风告诉我们确实在上升——抑或只是在原地踏步,只是为巨风所欺骗。我再次抬头寻找眼前的那抹绿色。

到此为止了。

我终于开口,说出那句本该最初提出的问句。

“您到底在寻找什么。”风越发狂乱起来,文字刚才口中吐露出来就被这狂风撕的粉碎。我不得不伏在地上,紧紧抓着地上的石块维持住身形,竭尽全力大声对他呼喊。

在这摇摇欲坠的世界,他却毫无动摇的伫立着。当他转身看着我,那翠绿的瞳孔里还是一贯的温柔:“多喜二,我在寻找小林多喜二。”

风倏忽停了下来,宛如这个世界本就如此寂静。唯有我的心跳声砰砰作响。

“我就是小林多喜二。”

我终于向他报出这个早已知悉的答案。

然后我屏住呼吸,将这对话的交接棒递交给他,等待他再次返还我那我们都已经知晓的回答。

“我在寻找的并不是你。”

我在寻找的是已经死去的小林多喜二。

他是一个牺牲的光辉形象,化为了一个抽象的符号,供大家追忆。他们阅读他的文字,拜访他的旧友,追寻着曾经的脚步,唏嘘那段历史。

他在人们心中留下种种刻印,但他唯独不是你。

小林多喜二已经永远的死去了。


然后他将我推下了悬崖。正如之前他伸手帮助我爬上墙壁一般,他再一次向我伸出了手——让我重新跌落下去。


上升然后坠落。寻找与被寻找。承认又被否定。

对话交接,颠倒错乱,无限循环。

“我在寻找世界上永恒不存在之物。”

这是我对他说的第一句话。


我摔进悬崖下的大海。冰冷的海水顷刻倾覆过来,淹没我,毁灭我。

我从床上惊醒过来,令人惊惧的失重感还残留在我心尖。然而举目四望,尽是洁白整齐的床铺,不知名的瓶瓶罐罐排列在边柜上散发出消毒水的气味。窗外阳光正好,被哗哗作响的繁茂樱花映照出粉色的香味来,温柔的只想叫人落泪。

那温柔让我想起一个人来。

但是我不记得他的名字。

也不记得他的样貌。

更不记得他的声音。

他也许曾经对我说过什么,但是那些文字被这午后的阳光所瓦解,我看着它们渐渐隐没了笔画,再也拼凑不起来。

我只记得他翠绿的眼睛。

我再也没见过那双绿眼睛。

-完-

Weierstrass function,魏尔斯特拉斯函数,是一种连续不可导的函数。以及,是人类用笔完全无法画出任何一部分的函数。其实没什么关系,但是这本来就是没逻辑的世界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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